法國作曲家德彪西最為人熟悉的作品是他的鋼琴曲《月光》。很抽象，也很具象。這樣說似乎很矛盾，但就是這感覺。抽象是音樂中月色光影變幻莫測，好像跌進(jìn)夢中般;具象是，它釋放的音響，都表現(xiàn)著月的迷離和皎潔，引人向往那個純凈的世界。音符帶著水晶一樣的幽涼和晶瑩，仿佛大地上的塵渣都消失了，靈魂像大海被月亮牽引。我想到“攖人心”的說法。“攖”可以用打動來解釋，心呢，當(dāng)是靈魂了。攖人心，就是打動靈魂的意思。德彪西用美輪美奐的《月光》打動人的靈魂。只要有音樂“虛擬”的月光在，就算天空有陰霾和晦澀，我們還能擁有明澈和皎潔，又有何懼?
音樂可以如太陽激勵人成長，而德彪西給人靜夜思，讓你摒除嘈雜，超脫塵世凡俗，聽到自己內(nèi)心的聲音。
德彪西就是忠于內(nèi)心的人。
在德彪西之前，巴赫、莫扎特乃至貝多芬和瓦格納等，從巴洛克、古典到浪漫派，音樂語言雖有轉(zhuǎn)化和開創(chuàng)，但萬變不離其宗都是有調(diào)性的。德彪西沒有被主流牽制，而是走向分岔的通幽小徑。加強音樂中色彩、音色與節(jié)奏的表現(xiàn)，弱化了和聲與旋律。作為探索音樂新發(fā)展的先鋒，德彪西除了從繪畫和詩歌中找靈感，沒有可效仿的前輩。《月光》是受魏爾倫的詩《明月之光》啟發(fā)，以及意大利北部貝加莫風(fēng)光留給作曲家深刻印象所作。德彪西曾說：“我要在文學(xué)無能為力的地方開始音樂。”如今看來，音樂的流傳的確大大升華和豐富了詩意。
雖然德彪西的音樂都有標(biāo)題，如《大海》《牧神的午后》《帆》等等，但他并沒有在老老實實講故事，而是致力于喚醒人的感官，在聆聽中開動大腦和靈魂，去理解和組合內(nèi)容。思維可以像風(fēng)一樣自由。德彪西有一首鋼琴曲就叫《平原上的風(fēng)》，聲音中的答案變幻莫測，似乎要具備面對遼闊平原的胸懷，才能分辨出樂聲中散落的園圃和田野，蔥郁的樹木和余脈不知去向何方的山巒。鋼琴聲起伏滾動，如時而遲緩時而肆意的風(fēng)，到底在宣敘什么，考量的是人的心靈。
我覺得，聽德彪西就是一場“因指見月”的過程——借由作曲家的手指得以瞥見那一輪明月。音樂的美，原來自理性的辨識。讓我想到蘇州滄浪亭的一副名聯(lián)：清風(fēng)明月本無價，近水遠(yuǎn)山皆有情。
德彪西堅持的聲音美學(xué)期初并沒有得到掌聲和肯定，相反，惹了很多的爭議和嘲諷。背主流而行大凡都會經(jīng)歷這些。但至死，德彪西也沒有背離過自己的信念。晚年的德彪西罹患癌癥，臥床不起。適逢一戰(zhàn)打得如火如荼，轟炸聲響徹巴黎的天空，警報拉響，可作曲家不肯讓人把他抬出門，他說：“他們把天空弄臟了。”
